與脆弱同行 | 運動資訊第一站 - 2024年11月
與脆弱同行
脆弱讓我們成為有故事的人
我們也因脆弱而彼此相連
我們每個人都帶著「脆弱」的標籤來到這世上。
一個人物,只有當我們在他身上找到莎士比亞所說的「琉璃易碎的本來面目」(essence de verre),
也就是所謂的「脆弱性」(vulnérabilité),這個人物才能打動我們、打動他人。
因為脆弱,我們每一個都是有故事的人,這個世界卻否定它,逼迫我們戴上面具,
於是我們遁入逃避與遺忘,以幻覺與謊言為庇護,
於是我們變得比脆弱還脆弱,也無力去正視他人的脆弱,卻令這個世界更分崩離析……
尚-克洛德‧卡里耶爾(Jean-Claude Carrière)正式登陸台灣的重磅之作!
˙與艾可(Umberto Eco)齊名的歐洲文壇大師,《別想擺脫書》中的對談者
˙造就《布拉格的春天》、《錫鼓》等經典歐洲電影的大劇作家
˙自由進出敘述和論述,任意穿梭經典文學、戲劇、電影、神話和新聞畫面之間的「說書人」
◆從印度史詩到莎士比亞,從杜斯妥也夫斯基到普魯斯特,所有大師筆下的人物無不在展示我們人類共通的脆弱。不論文學、電影或劇場,作品的表現力都倚賴人性的脆弱面來傳達。它是我們隱抑的生命泉源,是所有情感與美的原動力。
◆巴爾札克筆下的高老頭,為了女兒花光家產、一貧如洗,情願做「她們膝下的一條狗」。當他的兩個女兒坐著敞篷馬車經過香榭麗舍大道時,高老頭雖然在現場,卻不敢被人認出來,更不敢上前打招呼,以免讓女兒感到羞恥……
——每當我們觸及人性中這個脆弱的區塊時,總會發現某種殘酷、不留餘地的東西,但它也是讓我們認識自己的一個機會。過於強壯結實的英雄人物,總是讓人覺得他們少了些什麼。事實是,令我們出類拔萃的,也令我們纖弱易碎。剛強只是一種表象。
◆《聖經》裡的參孫推倒神廟的柱子,讓為數眾多的敵人和自己同歸於盡。這種姿態,這種被大多數人類傳統所鼓勵、美化的犧牲,經常附帶著英雄色彩的一面。今天我們稱之為恐怖份子的那些人,以同樣的方式行動。在地鐵裡,在巴士上,再沒有任何人在任何時候覺得自己安全的……
——他們揭露我們的脆弱,並玩弄這種脆弱。死亡與我們並肩而行。我們是短暫的個體,我們的存在永遠受到威脅。這種稍縱即逝的狀態,正是存在的條件……只因為有一天我們都將不復在,我們才存在。
◆「變形」曾是我們的烏托邦之一,鉛塊可以變黃金,青春的希臘少女可以變成一顆月桂樹。在奧維德(Ovid)《變形記》的時代,一切都是未定而多變的,物質會從一種形式轉移為另一種,可以有無限種組合的方式。世界彷彿是液態的、流變的,會從我們的指縫間溜走……
——我們既不是鋼鐵,也不是陶土造成的。人在物質面上的柔弱和易朽,顯然令我們置身險境,卻也是對我們的拯救。
◆《大鼻子情聖》西哈諾,他的最後行動無非是一場緩慢的死亡之舞:當他像平日一般趕往羅珊妮所在的修道赴約時,途中遭到攻擊而身負重傷,羅珊妮這才發現,那個寫情書給她的男人,那個真正愛著她的男人,一直在她的身旁,此刻正在死去。
——這是一個失敗者的故事,愛情沒有獲得報償,沒有人得到一丁點的榮耀,我們卻可以在故事裡每一個生命的遭遇、每一次混亂的心跳當中,認出自己。
勝者為王的英雄主義拉開了我們彼此間的距離,因為寶座上不會有兩個人的位子,
但我們共有的脆弱將我們彼此拉近。脆弱可以成為最豐沛、最可貴的情感泉源。
它是同理心,是人類與生俱來的禮物,
是我們面對他人的脆弱時心生的一份尊重,並在其中認清我們自己的脆弱。
脆弱是人類最深刻的共通體驗,整部人類史卻永遠在以武力、權力、帝國、科技、知識,甚至宗教來迴避脆弱。作者卡里耶爾像剝洋蔥一般,一層層將我們以為無堅不摧的東西瓦解,從印度教的濕婆到基督教的上帝,從看似火力強大的美軍到看似信仰堅定的自殺炸彈客;他也一步步解譯人類妄想趨近神性、逆轉生命進程的企圖,從以整形手術打造美感僵化的逆齡「複製人」,到以插管延續只剩下空殼的生命……這一切的背後,無不埋藏著我們人類與生俱來卻不願面對的脆弱。
哭泣的心、看不見的創傷、莫名的恐懼、難眠的憂慮、執著的瘋狂……我們都曾心痛,也會繼續傷心,但這一切也給我們機會瞥見對生活的強烈渴望;從脆弱中誕生的欲望,讓我們感覺活著,望見內在的覺醒,找到振作的力量,否則我們都不過是將自己當成巨人的風車而已。
當人忘記自己的脆弱,或自以為是萬能的天神擁有神奇的力量,當他只想改變外界而不再需要自己變形來因應這個世界,他只會變得比脆弱更脆弱,因為他除了是注定失敗的神,其他什麼也不是。
◆
脆弱是世界的本質。我們無一不脆弱。
我們必須守護脆弱,正如同我們必須解救無用。
當「生產和算計」成了這個世界的主宰,
只有「無用」可以帶我們逃離這一切,是我們的逃生口;
當「剛強」使我們遠離彼此,是「脆弱」讓我們相互理解、靠近。
因為脆弱,我們懂得慈悲,
脆弱是智慧的源頭,也是人類團結和行動的起點。
名人推薦
˙影評人|李幼鸚鵡鵪鶉 ◆ 導演、策展人|耿一偉 ◆ 厭世哲學家 ◆ 詩人、導演|鴻鴻——藝文界搶先好評推薦
作者簡介
尚-克洛德‧卡里耶爾Jean-Claude Carrière
1931年生,法國作家,以電影劇本確立他身為本世紀最偉大作家之一的地位,但其創作其實也涵蓋了小說、舞台劇、散文,為歐洲享有盛譽的文壇大家。
電影劇本代表作有與導演布紐爾(Luis Buñuel)在十三年間合作的六部電影:《女僕日記》(Diary of a Chambermaid, 1964)、《青樓怨婦》(Belle de Jour, 1967)、《銀河》(The Milky Way, 1969)、《中產階級拘謹的魅力》(The Discreet Charm of the Bourgeoisie, 1972)、《自由的幻影》(The Phantom of Liberty, 1974)與《朦朧的慾望》(That Obscure Object of Desire, 1977)。
最為台灣觀眾熟悉的改編劇本有葛拉斯原作之《錫鼓》(The Tin Drum, 1979)、米蘭‧昆德拉《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改編電影《布拉格的春天》(The Unbearable Lightness of Being, 1988),以及《大鼻子情聖》(Cyrano de Bergerac, 1990),三度榮獲奧斯卡獎最佳劇本提名,亦曾獲美國編劇公會頒發終身成就獎,至今仍是多產的作家。
譯者簡介
郭亮廷
國立藝術學院(現國立台北藝術大學)戲劇系學士,巴黎第一大學(Université Panthéon-Sorbonne)美學系學士,雷恩第二大學(Université Rennes 2)劇場學研究所碩士。現為台北藝術大學戲劇系、中正大學中文系兼任講師,台新藝術獎提名觀察人。
譯作有《巴黎地鐵上的人類學家》(合譯)、《疊韻:讓邊界消失,一場哲學家與舞蹈家的思辨之旅》、《無用之用:醞釀之必要,徒然之必要,歡迎來到無用時代》。
譯序 隱蔽的名字——卡里耶爾及其《與脆弱同行》
自序 旅途上,啟示與發現
▉第一章 我們從終點出發
漫長的面具蒐藏史
死亡,你何曾一敗?
關於防備
憤怒的身體
▉第二章 如琉璃般易碎的本質
權力的煙幕
幽靈的重量
直播的莎士比亞劇場
無所遁形的個人恐懼
▉第三章 在敞開的生命之窗前
稍縱即逝中的韌性
這有知覺有溫暖的活躍生命
踩在玻璃碎片上
▉第四章 失控的防禦工事
自我膜拜與否定
體育的移情作用
肉身的祭壇
新圍牆與舊城堡
理性需要鎮靜劑
時事決定思維
蒼白的樂活絮語
浮士德與他的三個兒子
電影《大都會》與《機器戰警》
▉第五章 遺忘的慰藉
世界與我們之間的遺忘遊戲
生而不平等
古老異端與基因科技的宿命論
黃金,你這可愛的凶手!
金錢的挫敗之境
原初的遺忘
英雄面具底下的真相
▉第六章 呼之欲出卻仍被隱蔽著
性與愛的歡愉
無所事事的青春
印第安原始部落
▉第七章 脆弱的星球
垃圾堆砌成的紀念建築
海洋計畫的幻影
拒絕與現實對決
迦梨時代早已開始
富足幸福的幻象
▉第八章 選擇脆弱
人類多麼美麗!
脆弱之中的脆弱
烈焰中的末日從未到來
▉第九章 想像的真實
所有可能都是可能的
相信我們的想像
上帝,以我們的形象
魔法不曾消失
異端的歸宿
腐壞的永恆
▉第十章 徘徊不去的幽靈
宗教,僵死中
天生的罪人
誰選出了七宗罪?
當代的殉道者
▉第十一章 烏托邦的舊貨舖
寄託夢想之島
「新亞特蘭提斯」之夢
來自深淵
唯脆弱長久
青春的臨床診斷
不朽沒死
存在已然消失
《變形記》的終章
▉第十二章 凱旋之歌
團結起來就有明天……
國家暴力
謊言編織的歷史
印度:看不見的凝聚力
當歐洲震驚全世界
民主與工業的雙重遊戲
青銅律法與玻璃規則
城市崩毀為廢墟
▉第十三章 集體的災難
知識有捍衛者,無知有傳教士
無知的幸福
新無知者
具傳染性的無知
有組織的無知
博學的無知
執迷於錯誤
特定時代背景下的無知
從博學者的傲慢,到研究人員的謙遜
殘缺的戴安娜
▉第十四章 遵照您的指示去死
參孫,第一位神風特攻隊隊員
罪與罰
恐怖份子的教育者
杜斯妥也夫斯基的《群魔》
犧牲者的隊伍
甲殼上的裂痕
自殺比死亡容易
▉第十五章 集體的災難
玻璃坦克
回歸一體
▉第十六章 我們知道什麼?
永別了,超驗性
紛雜的單向道
基因裡的天國
為相信而相信
必須閃避的字眼
▉第十七章 愛我們的脆弱
因為脆弱,所以堅強
譯序
隱蔽的名字——卡里耶爾及其《與脆弱同行》
你一定遇見過尚—克洛德・卡里耶爾(Jean-Claude Carrière),只是他身旁總有一位更耀眼的大人物,巨星的光芒隱蔽了他的名字:他是超現實主義電影大師布紐爾(Luis Buñuel)《中產階級的拘謹魅力》等幾部電影的編劇搭檔,曾經為劇場導演彼得・布魯克(Peter Brook)將印度史詩《摩訶婆羅達》改編成九小時的演出,也曾為《大鼻子情聖》、《布拉格的春天》這些經典文學電影寫過腳本。一個劇作家的名字容易在導演、演員的大名底下自動隱形,一定程度說明了我們的時代多麽不在乎說故事的人。為什麼我們明明需要大量的故事,不只是電視連續劇、影集、電影、劇場,連新聞和廣告都在用比三十秒更短的時間製造劇情起伏,卻不關心故事的作者?故事過量的年代,怎麼會不關心故事的技藝?
班雅明(Walter Benjamin)關於「敘事者」(le narrateur)的討論可以幫助我們思考這個問題。他認為,這是因為現代人變成越來越不會聽故事的人,真實和虛構的事件鋪天蓋地而來,使得我們把一切都當作快速處理的資訊(information),而無法細心推敲每一件事背後的訊息(message)。差別在於資訊是透明、易懂、被報導者解釋好送到你面前的,訊息則是不透明、晦澀的,必須由你自己擔任詮釋者 ;而只接受現成的解釋,不懂得享受開放的詮釋,聽完故事,就沒有之後了,聽故事的人沒興趣把故事說下去,等著收看續集就好。我們不在意故事的作者,因為我們安於當個故事的消費者。
我想,這就是卡里耶爾無論是寫劇場、電影、電視劇本,還是寫恐怖小說、出詩集,或是像這本書雖然是闡述思想的散文,他都自稱為「說故事的人」(conteur)最有意思的地方。當時事取代故事、解釋取代詮釋,他卻反其道而行,在說理的同時從不放棄說書,彷彿說故事的技藝可以修復這個時代的崩壞。事實上,卡里耶爾寧為「說故事的人」,而不當聽起來更偉大的「思想家」,是有一種對於當代思想的批評在裡面的,他在書中就直言:當代哲學的弊病正是它太過「當代」,而且「當代」到妄想抓住這個世界分分秒秒的流變,結果是被新聞報導牽著鼻子走;哲學家焦慮地模仿政客和記者與全球局勢同步,但「記者和政客處心積慮的,正是永遠影響我們每日的時程」。哲學家喪失了用巨幅的時空尺度丈量當代的能力,他們寫書,卻不大會說書。
要反駁卡里耶爾並不難,隨手舉個例子,傅柯(Michel Foucault)便是個博通古今的當代哲學家,能夠橫跨千年的論說性愛與瘋狂的歷史。但是博學和說書並不是同一回事,說故事的人可能博學,卻不炫學,反而經常坦承自己的不知道,他不曉得如何解釋,他開放詮釋。這是為什麼,卡里耶爾給予蒙田(Michel de Montaigne)高度的評價,認為比起「新馬克思,我們更需要一位新蒙田」,蒙田正是發揮說書的技能、活靈活現的展示希臘羅馬的典故,一邊不斷回頭自問「我知道什麼呢?」的人,他細數千古風流人物,彷彿只是為了得知人對於自我的一無所知。在這方面,卡里耶爾頗有以當一位「新蒙田」自詡的味道,從他說故事的手法看得特別清楚。
比如在〈烏托邦的舊貨舖〉這一章,卡里耶爾告訴我們,人類曾經發明過多少的道德烏托邦、政治烏托邦和技術烏托邦,如今都報廢堆進了舊貨舖,只有青春的烏托邦果真青春永駐的駐紮在我們的今日之夢裡。話語剛落下,說書人就穿越時空,帶領我們來到整形手術四處蔓延的今天,看到一張張在全球城市都可以找到的、標準化的臉,每個有名字的人都渴望一種無名氏的美。每個人都在抗老,但是抗拒老去,就是在拒絕成為有故事的人。人為什麼有衰老恐懼?或者,為什麼有青春崇拜?如果不是為了享有創造自我的權力,讓自己永遠可以生出新的自己,又是為了什麼呢?上帝創世紀,我們創自己,由此成為自己的神。
然後,卡里耶爾一下子又從現況退遠,回到幾乎被遺忘的神話世界。畢竟我們如今最大的諷刺,就是自封為神,卻不願聆聽神話故事,以至於完全忘記了。人妄想成為神仙,是因為被自身的脆弱所折磨;但也正因其脆弱、易碎、輕易就可能死去,他在神話裡才會有變形的能耐,人的形體可以輕易拆解、組合成無限的形態,於是少女變成月桂樹,婦女生出爬蟲類,青蛙變王子。弔詭的是,當人忘記自己的脆弱,或自以為是萬能的天神擁有神奇的力量,當他只想改變外界而不再需要自己變形,他只會變得比脆弱更脆弱,因為他除了是注定失敗的神,就什麼也不是了。
有一種常見的編劇手法叫做「戲中戲」,不外乎劇中人因為看戲、做夢、回憶、設下騙局等等,自己成為戲中的觀眾,和戲外的觀眾一起看著戲裡虛構了另一重虛構。但是這裡,卡里耶爾使用的手法,可以說是相反的「戲外戲」:他先描繪一幅當代的肖像,之後便從當下退遠,帶我們穿過歷史的長廊,在一幅幅反映現況的歷史畫面前稍作停留,接著越走越遠,遠到看見這一條條廊道其實早已頹圮,一座座曾經聳立的宮殿都已坍塌,再退得更遠,看見遠比今天更繁華的古文明盡成廢墟,遠到我們猛然發覺,或許整個地球成為廢墟,也不是那麼遙遠的未來了。卡里耶爾說的是故事外的故事,每個當下的故事都會中斷,接續的是一段格局更大的歷史,好讓我們看到每個人都將消失在歷史之中,甚至是印刻著歷史的這個世界,也會消失。脆弱的不只是人,它是世界的本質。
重點是,這個「戲外戲」的敘事結構,雖然最後總是會拉高到神話世界,卻不是為了擁有上帝一般的全知觀點,而是為了不斷把注意力從故事疏離開來,望向沒有故事的空無。這和蒙田說,哲學是在學習一種不下決心的決心,不因任何信仰、學說、派別而停止懷疑,哲學是堅定的注視著身內和身外都是一片混沌,非常接近。在與艾可(Umberto Eco)暢談藏書、禁書、焚書、奇書和爛書的《別想擺脫書》裡,卡里耶爾引用 神聖羅馬帝國神學家、尼古拉.德.庫斯(Nicolas de Cues)的「博學的無知」說道:「在一片樹葉裡,你會比在書頁裡讀到更多東西」,「樹木和岩石會教導你在任何老師那裡都學不到的東西」,一樣是在強調一種望向虛空的凝視,對於空白的閱讀。沈默的事物背後,隱蔽著更多等待被述說的故事,我們必須學會自己命名。
這大概是為什麼印度的神話和哲學在這本書裡會成為主要的參照,例如作者一反西方啟蒙主義以降對於光明的嚮往,引用古印度思想說,世上最快的並不是光,因為黑暗一瞬間就能籠罩世界,我們只是比較容易被光芒吸引,忽略了包圍在四周的是無邊的黑暗;再如他提到蘇格拉底的「認識你自己」,到頭來還不如佛陀所謂的「認識你是無」更能認識自己,因為「自己」只是我們害怕空無而陷溺其中的一個幻影罷了。
然而,這正好也是卡里耶爾的說書讓我聽到後來感到有些疑慮的地方:印度的宗教和史詩為說書人攤開了一個巨幅的、可以一層層往外翻的敘事結構,可是說書人只用很少的篇幅處理印度當今的現實,以至於書中的印度似乎是在神話的世界裡凝固了,是一個無時間性的國度。例如在「看不見的印度凝聚力」一節當中,作者提到印度獨立後的第一任總理尼赫魯(Jawaharlal Nehru),一心想將印度建立成一個反殖民國家而提倡印度傳統文化,但正是同一個尼赫魯為了發展資本主義和計畫經濟,否定了農村文化有任何的進步價值,導致印度學者阿希斯.南迪(Ashis Nandy)指出的、當今「鄉村想像的弱化」。卡里耶爾是否落入了他批評的反面,在撐開宏大敘事的同時,模糊了現實的變動?或者,神話世界和資本主義,哪一個才是更為巨大到看不到外邊的夢境呢?
以上並非定論,只是我聽完故事之後,繼續說下去的一種嘗試。現在我把這則故事用中文說給各位聽,只希望大家聽完之後,也一樣有故事想接著說。
■漫長的面具蒐藏史我們生而困陷。我們帶來的不只是我們自己的死亡,還有疾病和痛苦。危險是我們的教父。它迎接我們來到這個世界上,雖然我們並未這樣要求。癌症和各種傳染病,早在我們有所意識之前,就已經銘刻在我們的肉體裡。我們親密的敵人,那最初為我們設下的圈套,比我們還早來到這世上。鬼鬼祟祟的,像小偷一樣。不提這些令我們致命的髒污,我們自身就帶著千百種極度疼痛的根源,例如神經痛(névralgies)、股神經痛(cruralgies)——所有帶著algies 字根的病痛——以及腎臟炎、坐骨神經痛等。打從一開始,一切就被粉飾、隱瞞了。真實被隱藏了,而且無疑是從很久以前便如此。這無關世界的真相,不是某位神祇在刻意誤導我們,而我們必須一層層剝開當中的複雜性那樣。不,這關乎我們自身的真相,我們是什麼,以及我們會變成什麼狀態。我們的不完美早就無庸置疑,卻直到我們不得不面對的時候才忍痛接受。當我們逐漸發現自身的不完美,會將它當作一個不能說的祕密,小心封藏起來。我們察覺到自己體內的埋伏,對此保持沈默。我們不想承認,連認識都不想。我們否認,有時幾近瘋狂的地步。 至於其他人,雖然他們和我們沒有兩樣,卻絕不能讓他們對我們產生懷疑。我們在彼此的眼前隱藏。也許文明史就是一連串的嘗試,用越來越高明的手法來為我們真正的臉孔戴上面具。先是為了我們自己而戴,後來是為了提防他人對我們的敵意、對我們的奴役,以及他人妄想要剖析、拆穿我們的荒唐念頭。不論個人和群體,都對自己的弱點保持沉默,或是用剛強的外表加以偽裝。有很長一段時期,我們不知道其他民族是否活在和我們同樣的威脅之下,是否同為這樣的「疑神疑鬼」(mauvais esprits)所苦。也許他們抵抗力更強,更為獸性或更為神性, 就像活在《聖經》的族長時代一樣,甚至長生不老。地理上的大發現,也可以被視為一場對他人痛苦和悲慘的發現。我們因脆弱而相連。然而,我們依舊戴著面具。不論是用中世紀的騎士頭盔,或是激進份子的蒙面頭套遮著臉,戰鬥者或勇士用盡一切方法來避免洩漏他的脆弱、他的猶豫、他不由自主的發抖、他的痛苦、他最深的恐懼。至於民眾,他們絕大多數仰賴隆隆的戰鼓聲、號角的鳴響、旌旗和隊形,用意無非是為了掩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