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解殖與回歸(思想19) | 運動資訊第一站 - 2024年11月
香港:解殖與回歸(思想19)
本期的專輯是「香港:本土與回歸」,香港脫離殖民統治和重新成為中國一部分,已經14年了,香港人——由政府高層到一般市民——似乎依然未有認真做好準備,在不同領域及方面去面對回歸、「一國兩制」及它們所帶來的挑戰。本期專輯收錄了下列文章:
1. 葉蔭聰:〈香港新本土論述的自我批判意識〉,探討香港的本土論述,具有較強的自我批判意識,對香港的殖民特性、資本主義制度、都市消費生活方式等採取批判。同時,它更能激發出一種民粹式的情感,試圖擺脫全球資本主義及國族主義對香港的地緣政治定位。
2. 羅永生:〈六、七十年代香港的回歸論述〉,探討早期香港關於「回歸」的爭論,雖然無法等同於香港版的「統獨」爭論,但對於探索本土文化政治未來,這種歷史回顧所展示的駁雜的民族主義經驗及其局限,對我們還是滿有啟示。
3. 呂大樂:〈終於需要面對未來:香港回歸及其設計上的錯誤〉,探討治港藍圖之失敗,正在於當年錯誤地以為「不變」是解決問題的良方;可是實踐經驗正好說明,延續舊制度不是出路。
4. 周思中:〈無怨無悔的解殖思考〉,探討倘若國族主義及排外情緒,都是後殖民政權的致命誘惑;海地兩個世紀的獨立史告訴我們,相反的嘗試並不就是陽光燦爛的康莊大道。沉重的代價甚至不禁令人問道,真的有選擇存在嗎?
5. 王慧麟:〈廢妾四十年:殖民體制與現代性的曖昧〉,探討我們不得不承認,沒有英國殖民主義,香港走不上現代性之列車,一些港人仍然堅信的民主、自由及法治之價值,不可能在香港生根。管治香港之難,在於需要更細緻地了解殖民管治對香港之影響。
6. 鄧小樺:〈重回文學公共性的追尋:香港近年實踐概覽〉,探討近年香港文學界出現對公共性的呼聲,有意識地發揚「公共性」此一概念,其改變有背後之基礎。
吳忻怡/舞動當代台灣──從雲門歷史探看台灣社會變遷李淑珍/台灣思想史上的科月人(1970-2010)
■ 香港:解殖與回歸呂大樂/終於需要面對未來:香港回歸及其設計上的錯誤葉蔭聰/香港新本土論述的自我批判意識羅永生/六、七十年代香港的回歸論述王慧麟/廢妾四十年:殖民體制與現代性的曖昧周思中/無怨無悔的解殖思考鄧小樺/重回文學公共性的追尋:香港文學近年實踐概覽
■ 思想訪談單德興/宗教與文學:王文興先生訪談
■ 思想評論崔衛平/思想即處理自身黑暗黃 悅/文學作為一種認識:從曹征路的「底層小說」所想到的丘慧芬/恪守與超越:《宅茲中國》探討的問題及其相關的意義姚新勇/擲地有聲還是高舉輕放?:評葛兆光《宅茲中國》
■ 思想人生張灝:探索時代/李懷宇
致讀者
今天的香港有一個突出的現象,就是思想的探索十分活躍,社會上也各種爭論雜陳,其間所呈現的動力令人稱羨。在走完殖民地的階段、完成回歸的歷史任務之後,香港彷彿總算滿足了外來的期待,如今終於可以回來料理自己心底的問題了。這個問題就是:我是誰?我想成為什麼樣的社會?
要回答這類問題,不能不去面對各種歷史的積累、環境的給予、自身的想像,以及難有定論的種種嚮往與期待。香港的主體意識,圍繞著「去殖」與「回歸」的歷史主軸浮沉,也受制於殖民與回歸的逼仄現實條件。由於現實條件迥然不同,香港的思想討論與社會發展,與台灣並不相類,但是相互之間又有許多可以參考攻錯的地方。香港要如何發展不以國家為模式的民主制度,如何形成非國族、非族群、非省籍導向的自我認同,如何透過「對話」、「介入」而非「鬥爭」或者「逃離」尋求他者的平等承認,在在構成了高度挑戰性的議題,值得香港內外的人們關切。
藉著香港朋友(包括了不克撰文的梁文道以及周保松二位)的熱情協助,本期《思想》以「香港:去殖與回歸」為專輯,展現了當前香港知識界之反思狀況的部分面貌。由於篇幅限制,我們未能邀請台灣以及中國大陸的作者參加這次的對話。但基於本刊促進華人世界思想交流的宗旨,未來一定會積極補足這個遺憾。
葛兆光教授的《宅茲中國》出版以來,引起了廣泛的討論。前期《思想》發表了張隆溪教授的評論,本期又刊登丘慧芬以及姚新勇兩位教授的進一步商榷。張、丘二位都從《宅茲中國》衍伸討論到學術與政治之間的關係,姚新勇教授則指出書中不自覺地迴避了當前中國有關正當性與族群的兩項關鍵議題。從這些文章,讀者可以看出,這本書所引發的討論並不局限在單純的史學爭議,而是無可避免地帶出了民主、認同、多元差異、學術自由等等高度規範性、高度爭議性的議題。這次的爭議充分顯示,在香港、在中國大陸、乃至於在台灣,學術實踐與政治關懷的合一與區分,仍然需要知識分子細緻面對。
「雲門舞集」以及《科學月刊》堪稱台灣的文化地標。它們在台灣出現於同一個時代,由同一個世代所發動、都發揮過龐大的影響,也都致力於塑造一種新的文化。吳忻怡與李淑珍兩位教授,分別撰文追溯這兩個團體的起源、演變、與內外限制,相信讀者會很感興趣。此前討論雲門舞集,大多數只注意到它在藝術上的特色,吳忻怡卻特別注意雲門與台灣社會發展的密切關係,有很獨特的見地。
最後,王文興教授的訪談,特別著意於他在宗教信仰方面的經驗與看法,所觸及的信仰與理性、超越與內在、乃至於文學境界與宗教境界的分隔等糾結,很多人不見得意識分明地思索過,但在某些時刻仍會縈繞在我們的內心。這篇訪談,當能引起你的一些思緒。
無怨無悔的解殖思考周思中2007年,時值回歸中國10周年,香港發生了一場保衛「皇后碼頭」運動。運動的主體是一群自稱「本土行動」(local action)的香港社會行動者,而保衛的對象皇后碼頭,則是香港常識裡歴任港督下船履新的一個公眾碼頭——特區政府要把碼頭身處的貴重海傍發展為大商場及大型基建的要衝。運動持續超過半年,其間「本土行動」不斷被親政府的報章及評論批評為「懷殖民地的舊」。2001年3月上旬,香港特區政府的財政司司長於財政預算中提議,向所有香港市民派發6000元,引發了社會對於居港未滿七年的所謂「新移民」是否應受惠於同一措施的討論。以「為香港人發聲,捍衛本土文化,保障香港權益,抵禦文化清洗」為主張的網絡組織「本土力量」(Hong Kong Native Power)應運而生,該群體以香港的移民政策(主要是由內地來港的「新移民」為主)為焦點,反對特區政府「派錢」給新移民。事實上,回歸後香港特區政府一邊廂以國民教育、香港與內地更緊密經濟合作關係、基本法23條國家安全立法、香港與深圳的邊界規劃、廣州深圳香港高速鐵路的修建等政策及手段,文攻武鬥,把香港進一步地定位為另一個中國城市。另一邊廂,各種各樣的措施又激發起各種抗共甚至仇恨中國的情緒,包括內地孕婦來港產子、「自由行」遊客不文明的旅遊風格、炒高奶粉價格、炒賣豪宅推高香港樓市、當然也包括對回歸以來中央政府干預香港事務的積怨,造就了以「他者」作為敵人來定義自身的廉價條件。三十年來,從前途談判始,歷經後過渡期及回歸,香港進步的知識及社會運動界一直在排他、攻擊性的國族主義,及殖民主義以外,尋找和實踐第三條路。然而,零七年保衛天星皇后碼頭後,事隔不過四年,由被誤解為保衛殖民像徵皇后碼頭的「本土行動」,到看來充滿排外情緒的「本土力量」,這場鬧劇,在殖民遺產解殖方案等思考幾乎已一片死寂的今天,難道就是香港——地球上最後的殖民地之一,並且以不成立獨立主權國為解殖方案的例子——尋找本土性的宿命嗎?對甚至從未曾有系統、有沉澱地形成的本土關注,是否必然會在開花結果前便猛然轉化為排外主義?這種轉化雖然在歷史上絕不罕見,但在香港出現的形式,卻是「大香港式的」反國族主義的排外傾向。從殖民地過渡到後殖民階段,除了愛國主義及懷殖民地的舊之後,是否還有其他可能性?有沒有一種既不排外、亦非愛國主義的路徑呢?或從最低限度看,如何理解這種轉化的意義或警號?